翻译批评应该有尺度
翻 译 批 评 应 该 有 尺 度
春雨 资深译审 于2022年5月25日
前几天,一位浙大副教授发文批评《美国高等教育史》翻译质量差,称“万不可读该中译本(我已经将其从我的课程大纲中删去),遍布全书(几乎每一页)的错译,会带来很多被误解和曲解之后的美国高等教育史知识,除了大量错译、少数漏译外,我几乎是皱着眉头把这本书读完的。”又说 “如果是以误解和曲解的方式来翻译学术著作,那么,于我个人而言,宁愿不要这种不负责任的‘翻译’。学术翻译还是要有底线和原则的。”“译者和出版社都严重低估了这本书的翻译难度……有些地方有明显的机翻痕迹”等等。言辞激烈,似有一棍子打死译者之势。我认为这已经超出了学术讨论的底线和原则,尤其不适合评判翻译作品。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百年前一位文学巨匠王国维对一位翻译巨匠辜鸿铭译作的批评。在《书辜氏汤生英译《中庸》后》一文中,王国维评论道:“以西洋哲学解释古书,而忘此节之不能有此意也。夫以“恶”为“Negative”,“善”为“Positive”,此乃希腊以来哲学上一种之思想。自斯多噶派Stoics及新柏拉图派NeoPlatonism之辨神论Theodicy,以至近世之莱布尼兹Leibnitz,皆持此说,不独如辜氏注中所言大诗人莎士比亚Shakespeare及葛德Goethe二氏之见解而已。然此种人生观虽与《中庸》之思想非不能相容,然与好问察言之事有何关系乎?如此断章取义以读书,吾窃为辜氏不取也。”言辞也很激烈,以至于两人后来见面都很尴尬。辜鸿铭翻译的《论语》《大学》《中庸》,在西方世界产生了重大影响,差一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辜鸿铭英语汉语造诣之高,很少有人能望其项背,但就是这样也遭到了王国维大师的批评,批评有理有据,看完让人感觉到了学术的魅力。20年后,王国维感觉当年的批评不妥,刊文称“此文作于光绪丙午,曾登载于上海《教育世界》杂志。此志当日不行于世,故鲜知之者。越二十年,乙丑夏日,检理旧箧,始得之。《学衡》杂志编者请转载,因复览一过。此文对辜君批评颇酷,少年习气,殊堪自哂。案辜君雄文卓识,世间久有定论。此文所指摘者,不过其一二小疵。读者若以此而抹杀辜君,则不独非鄙人今日之意,亦非二十年前作此文之旨也。国维附记。”等于是给辜鸿铭道了个歉,关系才有所缓和。大师之间的学术交流表现出来的风范,值得我们学习。
翻译需要批评,批评使人进步,但批评的目的应该是促进学术提高,而不是打死学者。在此想就批评一文中涉及到的几个问题和作者商榷一下。
关于翻译的标准和底线问题
严复在《天演论》的“译例言”中提到:“译事三难:信、达、雅。求其信已大难矣,顾信矣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则达尚焉。”不少人一提到翻译标准就认为,信是第一位的,但严复却认为信而不达,还不如不翻译,所以,达才是要追求的目标,称“为达即所以为信也”。以我们现在对“信达雅”的理解,恐怕严复本身的翻译就不合格,错译漏译比比皆是,难道就不忍卒读了,但《天演论》反而成了鲁迅先生的案头书,《天演论》也成为最伟大的译本。
翻译是艺术,同样的原文,不同人翻译,会产生不同的译文。翻译的魅力正是在于翻译的艺术性。不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推断别人错误。“一千个读者眼中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个人的文化背景不同,教育背景不同,经历不同,会产生对文字的不同理解。我们在敬畏文字的同时,也要允许有不同的理解。这才是翻译职业的底线。千篇一律的翻译,答案式的翻译,失去了翻译的艺术性。
美国翻译理论家奈达认为:“所谓翻译,就是在目标语中用最贴切最自然的对等语再现源语信息,首先是语义,其次是风格。”也就是说表意是第一位的,意思表达正确了,即使有瑕疵,也应该说达到了翻译的基本要求。
做人的底线是诚实,翻译的底线同样也是诚实。如果诚实地去翻译了,就不算是突破了翻译的底线。读者看不懂,也不应成为评判翻译质量的标准。在今天的信息社会,传达信息应该是翻译最基本的职责,准确专业传达信息是更高的要求,不是基本要求。
关于译者的资格问题
批评者认为译者不具备相应的专业背景,认为“译者和出版社都严重低估了这本书的翻译难度。”在社会分工细化的今天,翻译已经成为一个现代职业,起着传播知识和信息的作用,不排除有专业人士做翻译工作,但社会上大量的翻译任务是由学外语出身的译员来完成的。学外语的比学专业的对语言本身的理解更深刻,这已经是共识了,但缺乏专业知识也是外语背景翻译人员的短板。所以,成就一名翻译需要长时间的翻译实践和专业知识学习。让专业人员搞翻译出现的错误和问题只会更多,这也是一个共识。因此,才有了翻译——校对——专业校审这一流程。我近年参加了许多国家标准英文版的评审工作,国家规定评审专家有英语专家、专业专家和懂英文的专业人员参加,就是考虑了翻译的跨行跨学科合作出产品的问题。如果认为不熟悉某一个专业领域,就不应该去翻译该专业文献,似乎武断了一些,也很不适应目前翻译的现状。我们今天之所以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就,与外语学习和翻译事业的发展密不可分。目前海量的信息交流,没有专业的翻译队伍是完不成的。国家一直在鼓励有专业背景的人去学外语,做翻译,就是认为翻译的大门是敞开的,任何人只要具备翻译资格就可以从事这个行业。人人经过努力都可以成为翻译。为翻译职业设置不必要的专业门槛,不符合国家有关政策。
关于机器翻译问题
生活中,当我们称赞一朵真花时,说这花漂亮得像假的;称赞一朵假花时,说这花漂亮得跟真的一样。我也希望有一天,人们称赞一个翻译时,说这翻译和机器翻译的一样准确;称赞机器翻译时,说和人翻译的一样地道。说翻译“有明显的机翻痕迹”来贬低翻译实在是不了解机器翻译的发展水平。机器翻译会大大提高翻译的效果和效率,贬低机器翻译也就是在贬损这个行业的智商。有时,人真的未必比机器翻译得好,希望不要再说“这还不如机器翻译的”来评价翻译。机器翻译在信息社会是必然趋势,特别是人工智能的发展必然带动机器翻译突破瓶颈走向实用。我们应该鼓励使用机器来辅助人工翻译,大不可用歧视性语言来贬低机器。现代化的标志之一就是机器化,应该拥抱机器翻译,拥抱尖端科技。
关于翻译的错误问题
世上最难之事,翻译应该算一个。熟悉《圣经》中“巴比伦塔”的故事的人,想必会知道,翻译这件事违背了上帝的意志,所以,翻译不但苦还要求高。上帝惩罚翻译日夜劳作,但报酬微薄,还要接受大家的责怪。这是因为翻译是有原罪的,翻译错误是上帝之手造成的。翻译是一个遗憾的职业,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理解错误在所难免。一个翻译作品出现这样那样的错误是一种正常的社会现象,完全正确的翻译是不存在的。就如同王国维批评辜鸿铭,让王国维去翻译,说不定辜鸿铭也会提出批评。对于翻译作品,应该有一个宽容的态度,大不可不看整体而抓住个别细节去指责。也正因为有时翻译错了,或许才在另一种文化中创造了新的概念。翻译没有对错,只有好或更好。对错的简单区分有时很难适合翻译这一行业。
翻译难,难于上青天。我们在批评武断批评的同时,也希望年轻一代翻译治学更加严谨,学习更加勤奋,不仅准确介绍世界文明到中国,也把中国故事可信地讲给世界。
译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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